失去爱人的痛,对不起,我走不出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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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今天,已经是离开我一个月了。

一直不愿提起,但是心里时常浮现,梦里还常常见到。

偶有他的朋友联系不上发消息问我,只能装作不起波澜地说,他已经走了多少天了。

梦里的他还是那么高大健壮,行动自如,醒来一切如空。

几次删掉写下的字句,不想把这些私己的情愫说出来。本来也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,我又何苦絮絮叨叨呢。

但是又不能跟谁去倾吐,我必须保护好他的体面。憋闷在心里,苦楚混夹着哀伤,连呼吸一口都耗尽气力,忙得时候可以暂时的忘却,但总疲累的时候一停下来就又全部泛起。

也不是没有经历生离死别,还小的时候,连着3年失去重要的亲人,十几年才走出来,才不在梦里时常见到,那也是在遇见他以后。

失去爱人的痛,每个人的感受不同。失去爱人跟亲人是不一样的痛,他是爱人又何尝不是亲人。

偶见唐先生近照,被人簇拥合照,面上少了前些年的凝重,有了释怀后的安然和恬淡,二十年了,他应该从失去张先生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吧。

唐先生失去他挚爱的第十年,我才被动地遇见了我的他,人与人之间的机遇就是没有道理可讲,无论他那时的年纪还是长相风格或气质,完全不是吸引和让我心动的。但就是毫无道理的我偏接受了他,然后陪在他身边这么些年,看着他鬓角生白发,搀扶着他这两年生病的身体。一次次地送他入院急救,陪着他住院被疫情封控在病房,直到上个月的这个时候,天人永隔地永远离我而去。

今天降温了,但是他走的那天气温更低。

那天这时,外面下着零星的雪粒。我心如刀绞脑子乱麻,看着他变得没有血色僵躺在病床上,轻触他满是胡茬的面庞,给我无尽温情和宽厚怀抱的他的身体,无力地承认他没了温度的残忍现实。

收殓工来到病房,把他用白布裹起来要我抬到平车上。僵硬的触感提醒我最后一次了,一次次陪他住院,或抱或背或扶他进卫生间,给他洗澡,帮他擦身子,给他端屎接尿,一切都结束了。

静谧的深夜只有车轮轧磨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,配合平车不锈钢隆隆的噪音。到负一层的电梯坏了,只能从外面地下车库推到太平间。地下车库的下坡全是细密的减震带,车轮在长坡上颠簸跳动发出更大噪音。我紧紧抓白布一角,不能让裹在布里的他滑到地上。

一路漆黑走到太平间,收殓工把车放到敛房,只顾着开票收钱和推销项目。

无人在意生命已流逝的他,更不在意心情沉痛心乱如麻的我。

很想发疯,大喊大叫,大哭大嚎,甚至到地上打滚,抓头发吼出来。都不能,我需要安排后事,通知他哥哥姐姐们已经从外地驱车赶来。拨通殡仪馆电话,安排车来接运。

一个多小时后等来殡仪馆的车,把他抬进红色环抱棺,关门上车。

在副驾驶看着漆黑的窗外,深夜的环线畅通无阻,一路疾驰,泪水不止。边忍着不哭出声,把殡仪馆定位发给他哥。

在殡仪馆办完遗体寄存手续,红色棺盖又要合上,工作人员推车把他往冷库运,跟着前去,走到大门口不让进了,几次要我出去。走到外面无声地哭嚎起来,哭狠了不由得干呕起来。

落寞地往外走,殡仪灵堂有两处在守夜,几桌麻将围着,两处灵堂都是两位老人往生。我的他却是走得如此之早。

天亮后等来他哥,安排了乡下安葬事宜,请风水看好了日期,下葬那天再来火化。

我哽咽着说他怕冷,不想丢他孤零零地在冷库里,想让他早点安息。

他哥一箱也同意这个决定,随即安排第二天一早来殡仪馆办理火化。

晚上吃饭他叫服务员拿酒和杯子,问我喝吧,我面目呆滞地点头。他知道我喝不得酒,从来也没跟他喝过一点。

多的话也没有,只是让我饭要吃,知道我会想要喝点酒。

跟他碰杯抿一小口,喉咙火辣辣疼的像着火,吞下去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,紧咬着牙关不让吐出来。再碰杯喝一小口的时候头已经发昏了,很难受,但是起码止住了眼泪。碰了三四次杯我就再喝不下了,他把我杯子剩下的酒喝了,让我多吃菜。

回去路上十指紧扣抓着他的手,紧挨着他走,他两兄弟都是大高个。他说弟弟总是让他操心,给他添麻烦,还好有你在他身边。欸,怎么也料不到小十几岁的他走在最前面。那有什么办法呢,人只能往前看啊,开开心心地活着。

走到他的车旁,我靠近他胸前,顺势把我搂进怀中抱着,双手交叉进搂着他的背,他手臂用力抱紧回应我。

我说伯伯,我知道,理智上也明白。他病了这么久,走了免受病痛折磨是种解脱,但是他走的太早了,我控制不住自己啊。

眼泪止不住地喷涌打湿了他外套,手掌轻拍着我抽泣抖动的背。

他说,我知道你对他的感情,明天火化和下葬那天他的骨灰盒你来抱着可以吗。

这么问是怕我有什么禁忌征求我的想法,我当然愿意,但是他女儿的意思呢,会同意吗。

伯伯看我点头答应,走过去跟他侄女说,你爸火化后让哥哥捧骨灰盒,比较重,你捧相片。

怔怔地看着他的红色棺被传送进火红地焚烧炉,心揪的更紧,司炉说家属跪下,他女儿在后面站着没过来,我便应声跪在门前,直到等候室的门关上,被他表弟扶起来。

独自留在没开空调冰冷的等候室,听着门那头焚烧炉隐约传出的烈焰声,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类似高温焚烧石灰的气味。

后来别的家属进来,也是同样流程,才知道焚烧炉是不停歇作业。

焚烧完传送出来先是吊到上方风口降温,下方炉口继续传送新一轮进去烧。

试图能看到火化后吊在高处降温的他,工作人员让我出去等。

唯心地说,希望他此后尘归尘土归土,化作青烟伴随青云上,轮回之苦。

唯物地说,人的逝去可分为三个阶段,生命体征的消失,生命痕迹的消灭,生存印记的消逝。

门再开,工作人员叫家属去拣骨灰仪式。他女儿仍是远处未过来,我奔向前去,按指挥抱起骨灰盒过去,拿起夹钳小心翼翼拾起他的腿骨,放入木质骨灰盒。大块骨灰盒子放不下太多,工作人员拿起一个压锤把盒子里骨灰一点点压碎,他拿着铲子示意我仪式已成。我想他完整地不要有遗落,拿起铲子把炉底稀碎骨灰全部装到骨灰盒。有肋骨和手指骨散落在边上缝里,伸手掏下去捡到盒子里。

坐在副驾驶,紧紧搂抱着红布包着的盒子里他,俯下去把额头靠在盒子顶上,就如同我们以前头顶头脸贴脸那样。

只有时间能治愈一切,情绪的变化也在随着时间发生。从他离开我时的悲痛,到头七下乡去给他烧纸的伤痛,动不动流泪变成毫无表情的失魂落魄。然后是无边的哀伤。

跨年那天,途径我们早些年住的小区,那是我们遇见后相识相爱的住所。走上那个长长的坡,从电梯出去找到那一层那一户。恰好开着门,透过外面的铁栅栏防盗门看着房里客厅的陈设,历历在目洗漱浮现眼前。

逃也是的下楼跑出小区,到一个宽敞的路边停下来,给他哥打电话。

强忍着抽噎祝贺他新的一年,说完还是没忍住哽咽大哭,告诉伯伯去了我们以前住的地方。

他疼惜地宽慰我,你不要这样啊,要朝前看,人都有这一天的,这是没办法的事情。过去了就不要想了。下个月我还要过来,会来看你。他也只能听着我哭,知道更多话也起不到作用。

哭了好一会,感觉到头晕嘴麻手脚冰冷,才赶紧深呼吸调整,跟他作别结束电话。

我必须习惯以后再没有他的日子,无论开心难过还是伤心,再没有了宽厚的背膀可以让我扑进怀抱。也没有了专属于他的爱称,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叫我。更不会有专属他的铃声响起,那首小众到不会撞铃声的歌曲,再不会想起。更不会再去点他的快捷拨号。还有周末睡懒觉时掀开被子怕我着凉又盖好,把手伸进被子逗我痒。……

一切,都成了end。

最终只能承受BE的结局。

真的只有经历过同等程度的痛,才能说感同身受的可能。

南康白起必定是痛的连呼吸都很艰难吧,他是生离之痛。

我却是死别之苦。

他剩下的药很多都是没开封的,送到医院他常住的科室,交给护士站,把那些药都给需要得病人吧,谢谢医生和护士对他的照顾。

把他睡的床换回原本的摆放,衣柜里挂着几件留下的他的外套。

脑里响起的味道这首歌,很想念他身上的味道很怀念。

摩挲着挂着的外套,好似恩尼斯抱着跟杰克套在一起的衬衣,就好似把他紧紧拥入怀中。

人逝去的第三阶段,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人记得,无人想起。那一定不是我。

心里缺失的那一块角落,就算岁月风干了伤痛,那也是关于他的印记,是无法格式化的只读保护。

新戏从来演旧事,周而复始话沧桑。

离合悲欢忘川渡,生死不外两茫茫。

再见是再也无法相见

穿过云和烟

看大地温暖的浮现

你呼吸 已改变

停止于某段流年


本文由"uuboo"于2024年01月16日发表于茶社,文库收录最后更新于:2025年08月13日 18:2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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