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说老烟雨

去年9月底我在古道茶驿翻旧帖子。经过了绿色情思的窗口，见已经人去楼空。再往前寻找，烟雨江南也是黑灯瞎火了。他带给这个论坛的所有文化，可能是遵照他的要求，也全部销毁了。

E先生彻底地熄灭了这两个光电人（自然人在电脑上操作的一个傀儡），彻底地告别了这个论坛台上的层面，悄悄地走了。

我还是相信那个江南老头，定然还不断光顾这个论坛，只是永远在台下偷偷做个看客了。

E先生曾经在这个论坛上的文化魅力，是谁也替代不了的。说以后论坛永远上不来这样的人物，也不奇怪。魅力在哪里？——就是他的亲和力。

E先生是个退休的闲人。居然又通过互联网找到了自己的蓝颜情侣。心境非常好，打字又快。他是那种思维活跃，言说欲望特别强的人物。而更难得的是，他聪明有文化，善应酬，会说话。那时候，打开茶驿和心雨任何一个帖子，总能够见到E先生的跟帖。其言说认真恳切，大多能够附和别人的看法，又能说出另一层次的有趣或深刻见解。

E先生平易近人的风范，带给这个论坛上网友大众的友善，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。只是E先生来到这个论坛，不自觉地就将自己在红尘社会中，社会人的形象在这里示人了。就是说，他是那种正襟危坐，要以光辉世故老者的形象立足在这里。E先生不是那种敢作敢当的豪客，在自己资料中，连真实的出生年月都不愿写上。E先生上这个论坛肯定要释放心情的。但是，他不会释放真我。

2008年某月，论坛上爆发了第二次地震。

论坛上的某网友出手批评E先生了。帖子的主题就是，指责E先生不该勾引青年堕落，行这样的男男相爱的苟且之事。

我是在事情发生半年之后，翻阅心雨的帖子，见识到了这件事的。记得攻击者艾斯的一方，有两三个人，或三四个人？行文磅礴恣肆，立论严谨入扣。深文周纳。这两三篇批评的帖子发出后，使得这一场吵闹，文化品位十分高格？

我后来看到了这些，心里说道：原来这地方真是藏龙卧虎啊，这一两位该是学者级的人物了。其人文学科的水平，是大学教师级别的。

E先生一方，则只有E先生一人在勉力招架。他的BF，他的那群日日在论坛上聒噪的粉丝们，就根本没有发言，还是基本没有发言？我连他们一句孔武有力的回复也没记住。其他网友也基本没有发言。我只记住了E先生十分震怒地咆哮着反抗，是：“人不犯我，我不犯人，人若犯我，我必犯人”。

这一场论战的实质，完全是一场意识形态之争。这个论坛上面，数万注册的大众网友的意识形态，显然是在E先生一方。E先生和男友的所为，不违法，不犯罪，也不缺德。在这个蓝色世界里，他们简直是道德的楷模。艾斯一方的批评指责，不过是红尘世界的意识形态，尚且只是一端。如果这场批评发生在红尘世界的网络，造成这样的局面，就是正常而可以理解的了。可是偏偏发生在这个蓝尘世界的网站。

我猜想论坛的老大，是一个很理性的人。他长期生活在西方世界，接受西方文化，在民主社会，连国家总统都可以随便批评。人家艾斯几个人，出手出语文明高格，老大也就觉得不便干预了。只是后来的艾斯，因为寻到了E先生的软肋，不断跟踪着老E，不断紧跟着E先生的言说，没完没了地批评E先生。终于使得老大不耐烦了，将艾斯的ID注销了。

这一场批评指责，使得E先生的心灵非常受伤。我发了《常想起老烟雨》的帖子后，有网友短信告诉我，论坛上那个绿色情思就是E先生。可见，烟雨这个ID在那个时候，E 先生自己就疏离了它。我于是去看了绿色情思写的七周年征文。E先生在这篇征文中，全在诉说着自己的哀怨，诉说着这个论坛的江湖险恶，诉说着自己在此受到了不愉快的损伤。E先生在这里已经是一个风声鹤唳的惊魂。读完后，谁都能够感受到他心灵的伤痛。他的一群粉丝还是盯着他，没心没肺地聒吵着。

我看了他这篇帖子，很不以为然。觉得不过是他自己危言耸听。联想到那场地震，想到的判断是：这个群体的人格真怯懦。现在我修改自己这篇帖子，因为有了《4100颗人头》的经验，就需要补充它，改正它为：这个群体真冷漠，真懦弱。

我猜想着艾斯几位，是来泄愤的同妻么？不是。——从行文风格上看，完全是元气充足的豪壮男子。也不可能是非同男子来此搅局。因为谁也没有这么大的兴趣及工夫。我认为艾斯一伙，不一定是多么阴险恶毒的坏人。他们可能是一群捣乱者，一群旷夫怨男，自己的性爱人生不如意，在此很寂寞，就想制造些响动，震撼震撼论坛，于是就瞄着了E先生。

这场论战，本来可以变成一场有趣的文化武打的大戏。吵闹完以后，双方握手言和，彼此成了更亲近的朋友。不是很好吗？这是给论坛增添光彩的事啊! 结果是弄成了一场大不愉快。

反思这件事，首先应该提到的，是E先生自己不行，导致了这结果。

E先生“不行”在哪里呢？——人格不行。

受专制文化熏陶养育成的社会群体，他们绝大多数是臣民人格。这是种不成熟的脆弱的人格。个体最基本的人格是依附人格，而不是独立人格。依附人格就是看周围的人是什么样的文化意识，自己就不自觉地依从，学样了别人的人格。

E先生受到了艾斯们的批评后，首先自己心里就没有底气了。自身本来是在这样的蓝尘世界，却不自觉就就范了人家艾斯们设定的，红尘世界意识形态的圈套。

没有独立人格，就不敢磊落大方地坚持自我。专制文化的人格，又是容不得不同意见的，很容易视不同意见为敌对行为。E先生果然也是这样。你跟人家敌对了，你更被动了，人家更不留情了。——自己受伤，那是自己折磨自己的结果。由于是依附人格，他可能连基本的正确判断都没了。——你难道就看不明白，这事是发生在这个论坛上，你发生了的男男行为，丝毫不损害你在这里的形象啊。

以E先生的聪明和表达能力，反击艾斯们不是太容易的事情了吗？这件事情本来难堪的应该是艾斯们。本来是给你老烟增光彩，添魅力的文化武打戏。是他自己没进入角色，没唱好，唱砸了。

如果再找原因，那就是论坛没有成熟的人格群体。在这个事情上没有显出一点群体的正义力量。

有人会问，雪老头，如果你当时在场，会怎么办？我告诉你，我当时在场，也是什么话都不说，只是看下去。

为什么？

我在之前，曾经对M先生拍砖的事，那时E先生的思维，也许已经把它当成了一场阶级斗争的阴谋。E先生那时已经感觉到了气氛悲凉，心情烦乱，不仅想到有唇亡齿寒之意。可能心里想着的是：这家伙，下一个是不是会攻击我呢？

E先生天性友善厚道，开始时从结束事情，息事宁人上出力，劝阻着攻击我的M先生的粉丝们。我连续的发着帖子为自己辩，E先生终于反水哗变了。

E先生接着就发跟帖，公开婉转地表达意愿，请求老大对论坛实行彻底扫除。——他的那一篇说蚊子在夏天叮人，最好的办法就是打扫卫生的跟帖，映射的当然是我了。

这件事情，我当时也不忌恨他，只是在他后来，连污秽骂人的DDDG这样的低等混混也表示出欣赏时，我心里说过的一句鄙视他的话是：这家伙，可真像中国政坛的周公公了。

这就是说，我如果那时候出来说话，我想到人家会嫌疑我是与艾斯一伙的，我是在唱红白脸。还因为，以我攻击M先生之后的“戴罪身份”，根本不可能不应该在那样的场合跳出来说话。也不可能短消息告诉E先生该如何对付，-----告诉他，他也做不好。他差的是人性的根基。

我不忌恨E先生。我和他是同代人。阶级斗争的主流文化影响过我们。我们这代人，太容易非友即敌地看待人了。

我的心态好，心胸宽，我上这个论坛言说，主要是为了寻找对象打情骂俏，娱乐自己，也娱乐别人。

我写了《常想起老烟雨》后，E先生写了很长的短消息向我诉说他的情况。他给我这样的信札，居然对我连个称呼都没有。我短消息回复他：老烟，你个老坏蛋，我是雪山松，你还能假装不认识我？一声老坏蛋，释尽了我对他的所有前嫌。

我和他不免说起了他与艾斯的事。他说，他曾写了帖子《遭遇恶“犬”》要发上来，让小江南阻止了，以后就只想着远离这场是非。我和他说：你的思路就不对, 你不应该和他们是敌对的意识，人家不过是淘气地想玩玩你，你怎么不去轻松地反过去玩玩他呢。人家说你那点男男烂事，在这个论坛算个啥？别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。本来优势在你这里，你自己太软，结果弄得自己很受伤。你有了敌对心理，自己太在乎了，当然要受伤。你看看《红楼梦》中，贾琏贾珍哥俩调戏尤三姐，人家尤三姐对付得多么痛快，都不过是说话，胜负的能力，立马见了分晓。

我劝勉老烟雨，还是弃掉那些精神压力，轻松上来说话。咱们可以打情骂俏，说一场又一场热闹那多好，你言说的欲望那么大， 你的形象并没有受啥损缺。以后有我在，其它人的攻击，我也能够帮助你化解。老烟没有表示什么。

我发了《常想起老烟雨》，有了很高的点击量。——那是冲着想看老烟雨这个人物的，E先生当然明白那么多网友还是对他有兴趣的。我又发了《寻求网友的帮助》，E先生在这篇帖子中，终于跟帖说话了。表面在平静地说事，暗含着对我的调侃。

除了我，只有一个网友，和他心不在焉地说话，再没有任何人理他。

他独挡艾斯们批评时，感受了这个群体的冷漠，他最后又感受了这个论坛方方面面各色人物的冷漠。

一两个月后，E先生彻底走了。

能够召唤回E先生么？——我想，很难了。

最在乎他存在于这个论坛的，是我。

以我言说的豪放淋漓，E先生言说的婉转迂回，意近而旨远，他最有能力和情思，与我配戏，给这个论坛增添一场又一场的文化热闹。

E先生从台上退了， 退得很远。

论坛上再也没有了E先生，——那个主动地亲近着任何网友的老者。

11年10月再稿

（这个帖子，是我们的网友白沙兄弟帮助打字的。我和大家一起感谢他。）